“你好，奈拉伯斯。”

她努力穩定了心中的起伏，去掉自己語氣中本來要存在著的那一瞬間的恐懼驚訝和一絲喜悅。

她也學著他的口氣說話，只是語氣中帶著些傲氣，仿佛自己只是屈尊降貴在和她的仆人講話。

而他卻並不在意她的那種刻意要惹人生氣的語氣，只是笑容可掬地繼續說道：

“我的公主，您要到哪裏去？天這樣的黑，連一顆星星都看不見。在這種時候孤身一人，很容易被獵人襲擊的……您這樣不知道保重自己，會讓您的仆人擔心的。”

“原來你還會擔心我嗎？”她淡淡地說。

“怎麽會不擔心呢！”奈拉伯斯的聲音非常誇張，“我從那獵人手中脫身之後就開始找您，在沒找到您之前，您可知道我是怎樣失魂落魄呀！連平時裏最喜歡的飲食也要放棄了……簡直要因為聽不見您的聲音而死去了！”

“你是什麽時候找到我的？”

“在您住在蒂福日城堡的時候……那時，我偶然在附近經過，察覺到了您的氣息。”

奈拉伯斯這樣說著，做出了陶醉的表情：

“您的氣息……是多麽馥郁芬芳啊……”

“從那之後，你就一直跟著我？”

“我親愛的公主……您總是那麽大意，身邊的事情什麽都不留心……要知道，您可能會遇到危險的……”

“既然如此，我被沃爾夫捉住的時候，你為什麽沒有現身？”

聽到莎樂美的質問，奈拉伯斯的目光暗淡了一下：

“沃爾夫實在是太厲害了，我實在沒有把握安全地把您救出來……更何況，您身邊還帶著那個寵物……您一定不希望他受傷的吧？”

聽到奈拉伯斯恭順的話，莎樂美卻皺起了眉：

“約翰並不是我的寵物。”

奈拉伯斯卻好像沒聽見她所說的一樣，接著上面的話繼續說：

“好在沃爾夫似乎並不想要傷害您的性命——如果他動了那樣的念頭，就算我拼上這條性命也一定把您救出來……我一直在他家附近埋伏著，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救您……雖然我沒等到好機會，但幸好您自己逃出來了……”

莎樂美對他的話並未作出任何的評價。只是冷冷地問道：

“既然你跟了我那麽久都沒有現身，那就一直不要現身好了，為什麽現在又要跑出來？”

“我知道您不願意看見我……”他那原本甜膩的聲音似乎瞬間變得悲傷起來，“雖然被親愛的公主討厭，還不如自己去死掉的好，可是卑賤的奈拉伯斯覺得，若是死去了，就不能再聽見公主的聲音、看見公主的美貌了。

因為這個原因，我才勉強茍活下來。自從又找到了公主，每天看著公主的面容，奈拉伯斯真是覺得無比的歡欣。可是奈拉伯斯真是個卑賤的奴才，心中竟然還生出更多的貪婪，只覺得再不與您交談，即使眼睛看著您的美貌，也要因為思念您而悲傷得死去了。”

莎樂美皺著眉聽他說完了那些恭維的話，冷冷開口道：

“你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吧，你可以走了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。”

“果然您還沒有原諒我嗎？”他的聲音非常傷感，仿佛他的整顆心都已經破碎了一般，“我知道我做了錯事，不應該打碎施洗約翰高貴的頭顱。可是，這麽久沒有見到您，我的罪過已經受到懲罰了，請允許我繼續服侍您吧！”

莎樂美搖頭，她表現得非常冷淡，好像對面前的這個人已經沒有一絲感情了。

無論奈拉伯斯陪伴她度過了多少歲月，無論她對他曾有過什麽樣的感情，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。對於此刻的莎樂美而言，他已經是代表著過去的人了。她不願意再與他糾纏下去。

她不再理他，開始往回走。

然而奈拉伯斯卻不願意這樣輕易地放過了她，他跟在她的身後，繼續說道：

“我親愛的公主，或者其實您是因為如今已經有了新的玩物，所以才厭棄了奈拉伯斯嗎？”

莎樂美的腳步頓了一下，她討厭奈拉伯斯的那種說法。約翰不是寵物也不是玩具，他是……她的戀人。

可是她並沒停下，也沒花力氣反駁他，只是繼續向前走著。

可是奈拉伯斯卻一直跟著她，他的唇湊近了她的耳朵，輕輕地低聲問道：

“如果……我現在去殺掉他……那麽……親愛的小公主是不是就能重新變成我的了？”

聽到他這樣的威脅，莎樂美只能停住了腳步：

“奈拉伯斯！你不許動他！”

奈拉伯斯非常遺憾地露出微笑：

“既然小公主這麽說了……我當然不會去動他。可是小公主難道不覺得奈拉伯斯太可憐了嗎？分明跟在小公主後面服侍了這麽多年，到頭來，竟然還不如一個人類，一個寵物，一個玩具。”

莎樂美這次真的生氣了，她憤怒地向奈拉伯斯吼道：

“約翰他不是寵物！也不是玩具！”

“那您把他當做什麽呢？”奈拉伯斯的微笑始終停留在臉上，“您想說，他是您的戀人嗎？

我的小公主，奈拉伯斯求您睜開眼睛看清楚。人類的生命是短暫的，至多再過二十年，您所喜愛的那美麗的頭發就會變得灰白，您愛慕著的眼睛要變得渾濁沒有光彩，如同魚的眼珠；您那麽喜愛的綢緞一樣的皮膚也要長滿了褶皺……即使這樣，您也要愛他嗎？

再過三十年，他身體中的某一部分或許會失去了原有的功效，再也沒法讓您感到滿足……差不多再過四十年，他就會離開人世，變成幹癟醜陋的枯骨。

小公主，原來您喜歡的是這麽短暫的戀情嗎？

這麽多年過去了，為什麽您寧可去愛慕一個生命短暫的人類，也不願意多看我一眼呢？我比您更強大，可以保護您免遭這個世界上種種兇險的傷害。

我才是能長久陪伴您的人。我可以陪伴您領略未來世界的奇妙，我可以陪伴您直到這個世界毀滅，直到時間停止流轉。”

奈拉伯斯這麽說著，跪在了莎樂美的面前，眼中滿是真摯的情感。

她知道他是極少這樣認真的，他的話和真摯的眼神讓她的心有了些起伏。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……他可以陪她天長日久……可是約翰的壽命卻如此短暫，與她綿長的生命相比，他的生命仿佛只有一瞬間那麽短。

雖然如此，她卻並未肯定了奈拉伯斯的話，只是說：

“這件事情不勞你費心，過不了多久，我就會把他變成像我們一樣的吸血鬼的，我更願意讓他陪伴。現在，請你離開我。”

奈拉伯斯向她鞠躬行禮，口中說著：“既然如此，謹遵您的吩咐。”然後向後退著，離開了莎樂美的身邊。

莎樂美點了點頭，面無表情，繼續往回走。然而她的心中卻非常不安。

奈拉伯斯的話，戳中了她一直以來都不願意面對的現實。

約翰的壽命。

盡管她在奈拉伯斯的面前，說她可以把約翰變成吸血鬼。可是她卻清楚地知道，約翰是不會同意的。

和她在一起的這件事，已經讓約翰感到痛苦。在並沒有真正愛上他的時候，她看著約翰的痛苦，感到那十分有趣。

當初她之所以沒有直接把約翰變成吸血鬼，是因為感覺到他還太年輕，相貌與她從前所愛慕的施洗約翰的相貌並不太一致，想要等到他變得再年長一些，再去轉變他。

然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，他似乎成為了她漫長生命之中更重要的部分。而他的痛苦，似乎也變成了她的痛苦。

她不想再做出這種違背他意志的事情了。

他會只如流星一般劃過她的生命，然後消失掉嗎？

或許有一天，她說不定會忘記了他。

莎樂美忽然感到一陣涼意襲上骨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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